李培禹
一进入农历四月,我便想去看一棵树。这是一棵已在世上存活了五百多年的古流苏树。
每逢四月,沉睡的老树就醒了,它粗实的枝干吐出一丝一丝的白芽,不经意间,白芽形成一簇一簇的,当人们惊叹无数只白蝴蝶翩跹于树端时,那就是古流苏树的花开时节了。如何形容这独有的美景?“白萝卜丝”“茶花白”等都被一一否决,还是养育它的大山深处的父老乡亲们,赋予了它一个朴素的名字——四月雪。
也许是农家对冬雪保墒的感恩,“四月雪”的名字叫开了。古流苏树到底几百岁了,没人说得清。村里最老的老人说他小时候就在树底下玩耍,爷爷的爷爷也不清楚流苏树的具体年龄。后经有关部门用科学方法检测,确定它的树龄已超过580年了。五百多年来,时序更迭,花开花落,老树就这样寂寞地在深山中生存着,仿佛在冥冥之中等待着什么。
王也丹,一个密云小姑娘,长大了。她从小痴迷文学,在家乡美丽山水的氤氲中,她拿起笔来书写家乡的人、家乡的事、家乡的美。青涩的笔圆润了,想表达的情致喷涌而出,想挡都挡不住。近年来,她写了大树洼上看星星、大岭的山楂树、黄土坎的梨花……在一个春天里,她与苏家峪的古流苏树邂逅了。
相信世上所有的遇见都是一种机缘。古树不言,怒放了满树的花朵。王也丹写道:“她花开四月,洁白如雪。远看,白花花一片。走近了,再近些,你才会看到,那花,不是朵,是一丝一丝的,像东北的雾凇,蓬成团,团成冠,白云雪涛般,盛大而具规模。”“满村的香,淡淡的,甜甜的,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场院里,巷子中,屋子内,角角落落,旮旮旯旯,都有一种淡香。风,是香风;邻,也真正成了芳邻。”
也丹像一个孙女儿与慈祥的“祖父”倾心交谈,她问:为什么其它树都是成群结队,唯您独此一棵呢?您是何时、何故在此地安家落户的?为何落户却未繁衍,无旁逸,无斜出,静静地生长在莽莽无边的大山深处?
恰巧,阵风拂下几瓣花朵,轻轻落在孙女儿的发梢上。她听懂了古树的叙说,悟出了年轮的哲思。她写道:“雪白的流苏花在阳光下慢慢变黄、变干,绿叶随之抽出。等到满树皆绿时,那‘雪’就化净了。落到地上的‘雪’会被村人细心收集,放入盒子,留着闻香。”“四月的一场雪,一场花事,就这样隆重到心里。”
《四月雪》后来在《北京日报》发表了,这篇优美的散文受到读者的追捧。北京的深山里竟然藏有如此罕见的大美?许多人随即纷纷踏上了寻“雪”之旅。
前段日子,正是流苏花开最盛的季节,我驱车百余公里来看这棵古老的“神树”。在新城子镇“流苏花间集”上,镇党委书记说,要把《四月雪》刻在石碑上,让文化赋能乡村振兴。提到刻碑,王也丹有些不安了,她请来著名作家张抗抗,希望她为流苏树写篇文字,张抗抗笑着说:“我就不写了,你的《四月雪》写得那么美,我写不过哈。”
从密云回来不久,我收到了王也丹寄来的新书,她的散文集《云上》刚刚由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匆匆翻开书,第一篇就是《四月雪》,重读,倍感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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