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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杨树沟
  • 来源:北京市密云区委党史研究室
  • 发布时间:2022-03-22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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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虚岁90了,含辛茹苦拉扯了八个子女。随着年事渐长,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日渐淡忘,唯有一件事难以忘怀,一个愿望常挂在嘴边。

难以忘怀的,是小时逃荒的事。

老妈生在密云县尖岩村,一个倚靠在白河边的小山村。自幼家里房无一间,地无一垄,靠租种几亩薄地过活。虚岁12那年,小鬼子闹得凶。有钱拿钱,有粮拿粮,有人出人,男女老少打东洋。家里没钱没粮,两个哥哥参加了八路军老十团。家里壮劳力走了,日子雪上加霜。春荒时节,树叶吃光了,树皮扒没了,老妈跟着父亲去逃荒,家里留下母亲和弟弟妹妹。

逃荒,是沿着白马关河到关外流浪乞讨,寻找活路。时值三月,大山深处还没有从冬天醒来,依旧寒风刺骨。父女俩一路走走停停,一边要饭,一边慢慢往前赶路。沿途是日伪和八路拉锯地带,连年兵荒马乱,百姓的日子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往往串遍一个村子也讨不到一口饭,有时讨来的就是挂着几个米粒的刷锅水,能讨到一个白薯或一块棒子面饽饽就像得了个元宝。最难捱的是过夜,赶上村子,就借住在人家的牲口棚或草堆里,遇到好心的,就睡在堂屋灶台边的柴草上;赶不上村子,就睡在破庙里,父亲怕闺女着凉,把一条粗布口袋给女儿铺,自己就躺在冰凉的地上。有一天,正赶上日伪“扫荡”,破庙被烧毁,父女俩只好在山洼里熬了一宿。

经过十几天的奔波,父女俩途经赶河场、冯家峪、白马关、番字牌、司营子到了关外“满洲国”的热河省滦平县,在一个叫杨树沟的小山村,一户富裕人家收留了父女俩。主人家姓张,收留的条件是,父亲给人家扛活,春耕种土豆,女儿给全家人做饭,干一天活给一角小米儿。

主人家四口人,公母俩四五十岁,一个老爷子,一个十岁左右的儿子,小名儿叫山子。主人待人不错,对人说话和气,跟扛活的吃一样的饭菜。年仅12岁的老妈给主人全家和扛活的十几口子人做饭,饭菜是小米干饭熬萝卜条或土豆块儿,虽然累得腰酸腿痛,但总算能填饱肚子。给老妈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山子,一个像大山一样憨厚的孩子,像木头一样不言不语,却总是设法接近逃荒来的小姑娘,插空和小姑娘一起玩儿,把家里好吃的东西偷偷地拿给小伙伴儿。

就这样干了一个多月,父女俩挣了六升小米。这时树叶已经绿了,不知道老家的亲人是死是活。为把挣来的小米紧快拿回老家救命,父女俩决定返回老家。临行前,主人见小姑娘老实能干,对父亲挽留道:“老哥,把你家闺女给我家山子当童养媳吧,保准不让她受屈,你们全家都搬过来,给你们一山沟子的地”。由于思念家人心切,父女俩谢绝了主人的好意。

父女俩按原路返回。为了节省粮食,依然是沿途乞讨。父亲把挣来的小米装在口袋里背在身上,把讨来的饭紧着闺女吃,几天吃不上一口饭,饿得头昏眼花,全身浮肿,手指轻轻摁一下小腿,就立马凹下去一个深坑,再加上连着几天睡在破庙里着了凉,父亲病倒了。快到家的最后一宿是住在赶河场村的破庙里,那晚他抬起眼皮看看闺女,眼神呆滞,好半天后又望向窗外哽咽道:“看来我是熬不到赶跑小日本儿那天了。”

父女俩挣扎着回到老家,没几天父亲就去世了。

几十年来,老妈时常讲起这次逃荒的经历,日子艰苦时讲,日子好过了也讲。近年来,生活越来越好,我们经常利用周末,开车带着老妈到周边地区休闲旅游。日子越好,老妈就越想起艰难的逃荒生活,时常念叨着:“啥时到杨树沟去一次呀?”为了满足老妈的愿望,也为了追忆老妈苦难的童年,我们决定,带老妈重回杨树沟。

杨树沟在哪?老妈已经记不起来了。根据逃荒的线路和行程,我们分析判断,杨树沟在滦平县,距番字牌不会超过三天的路程。打开谷歌地图一搜,好家伙,在可能的区域有十几个杨树沟村。到底是哪一个呢?我们开始了寻找杨树沟的行程。

按照由近及远的想法,前年春暖花开的时节,我们首先找到了离番字牌最近的滦平县马营子乡杨树沟村。汽车离开公路沿着山间水泥小路,七拐八拐盘山而上,走了十多里才到达杨树沟村。这是一个山腰上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听了我们的来意,街上歇息的几个村民立即围拢上来。我们问:“村里有没有小名儿叫山子、80多岁的老人?”村民异口同声答道:“有。”并主动把我们领到老人家里,老人已言语不清。我们让老妈辨认,老妈左右打量了半天也吃不准,只说到:“70多年了,那时山子才十岁左右,现在七老八十了,变化得多大呀?不敢认了。”村民安慰我们:“这大山里,小名儿叫山子的人多着呢,到别的杨树沟再找找吧。”回来的路上,老妈回忆,小时见的杨树沟是在一个山谷里,这个杨树沟在山腰上,不像是她要找的杨树沟。第一次寻找杨树沟,无功而返。

当年的盛夏时节,我们找到了滦平县虎什哈镇的杨树沟村。村民告诉我们,村里确实有个叫山子的老人,也80多岁,老家就在村南的山谷里,可惜的是老人去年刚去世。我们提出到山子的老家去看看。一个村民主动提出带路。我们乘车沿着狭窄的山间碎石小路,颠簸了一刻钟,在一片残垣断壁前停了下来。村民指着一个院子说:“这就是山子家,不过他们在八十年代就搬到主村去了”。老妈仔细察看院子的方位,环顾四周的山势,喃喃地说:“房基地好像小时的山子家,不过小时见的杨树沟山谷比这里宽,这不像我要找的杨树构”。第二次寻找杨树构,依旧无功而返。

去年开春,大约老妈逃荒的时节,我们沿着白马关河开始了第三次寻找。这次我们找到了滦平县安纯沟门乡杨树沟。汽车离开公路穿过杨树沟口村进入了一条南北走向的较为开阔的山谷,东西两侧是连绵不断的山岭。走了近10里,老妈望着东山坡上几间残破的瓦房,说:“好像在这几间房子住过。”停下车来,路西是一个几百口人的村子。我们打听:“这是不是杨树沟村?”村民答:“这条山沟叫杨树沟,有好几个村子,可没有叫杨树沟的村。”我们说明来意,十几个村民围拢到车旁,几个小孩儿围着车摸这摸那。村民们把我们引到一个叫山子的老人家,老人耳聋眼花,记不清小时的事了。老妈一问,老人还不到80岁,也不姓张。老妈摇摇头说:“这不是我要找的山子”。来到东山坡那几间破房里,一个病怏怏的老太太躺在昏暗的土炕上,一问三不知。听村民说,这几间房是五十年代盖的,不是解放前的。看来这也不是山子家。在我们失望之余,一个村民忽然想起,村里还有一个叫山子的老人,就住在村东的一个山沟里,不过房子几十年前就拆没了,老人随着儿女搬到外地住去了。几个村民主动带我们到了山子家的旧址。村民指着一个坝阶说:“这里原来是几间瓦房,坝阶前是院子,院子里有一个磨豆腐的石磨,院子前有个大碾盘。”这些和老妈记忆的一样。难道这就是老妈要找的山子家?遗憾的是,老妈的身体已经不能攀上高高的山坡到现场辨认了,再说几十年的风雨沧桑,原来热闹的山里人家早已变成空旷的山野,即便老妈到了现场也难以辨认了。村民们又热情地告诉我们山子子女的手机号。我们电话联系山子的子女,可惜手机已经停机了。第三次寻找杨树沟依然无果。为了感谢热情的村民,我们把随车带的一箱二锅头送给了几个村民。

去年金秋时节,我们利用几个周末,带着老妈把剩下的几个杨树沟村跑遍了,甚至把杨树底下等村名中含有“杨树”两个字的村都跑遍了,仍然没有找到老妈要找的杨树沟。我们有些失望,老妈却很满足,她说:“看到这山山水水就好像看到了小时逃荒的路,这的老百姓像山子家的人一样待人好。”是啊,能不能找到杨树沟已经不重要了,那大山里一个个热情、淳朴、善良的杨树沟人不就是老妈要找的山子吗?!

(作者:代淑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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