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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龙
  • 来源:北京市密云区委党史研究室
  • 发布时间:2021-04-21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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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有传奇色彩,人称“小白龙”的抗日民族英雄白乙化同志,离开我们已经50周年了。

他是在抗日战争中为国捐躯的。那是1941年2月4日,他率领抗日挺进军第十团鏖战在鹿皮关,伏击装备优良的由王岳、刘汉两个约360余人的伪警察大队联合执行日伪对我实施讨伐的战斗中,激战了一昼夜,歼敌百余,俘敌中队长以下17人,缴获了大量武器弹药,基本歼灭两股出击之敌,在最后解决战斗时刻,他站在一个山头上指挥部队冲锋时,不幸中弹牺牲,时仅而立之年,但却实现了他自己的崇高革命誓言——“革命是我们的权利; 牺牲是我们的义务。”

光辉战斗的一生

白乙化同志1911年生于辽宁省辽阳县石场峪村的一个贫困家庭。父远客吉林,是一名公务员。白乙化10岁丧母,幼读私塾,13岁时就会写古体诗,并写得一笔好字,乡邻誉为“白才子”。不幸长自己4岁的弱姐因病夭亡。父归,旋即与继母离家远游,白乙化从此开始了独立生活。1928年在辽阳中学读书时,曾因三次参加爱国运动被开除,于是他决心弃文习武,入东北军校教导队,因年轻体壮,才力过人,不到一年转入东北讲武堂学习。后因反对军阀混战,被当局察觉,逃至北平。时父收入较丰,嘱其继续求学,遂考入中国大学,攻读政治经济学,结交了一些具有进步思想的同学,苦读了一批马克思主义著作,于1930年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31年“九一八”事变。次年白乙化奉党的指示停学,只身回到辽西发展地方武装。初去加入一小股义勇军队伍。凭借他人高马大,身材魁梧,步履如飞,既能讲革命道理,又作战勇敢,所以人们都称他为“小白龙”。特别是在攻打辽阳敌伪警察局一战中,他冲锋在前,最先缴获敌轻机枪一挺,立即调头射击,打得敌人抱头鼠窜。他的这一英勇歼敌的模范行动,得到全队上下的拥护,名声大振,队伍扩大到3000余人,转战于辽西、热北、锦西等广大地区,历时两年。“塘沽协定”以后,他所率领的义勇军被蒋介石指令的军阀部队包围缴械。于是他又回到北平中国大学复课改在大政十三班就读,并被选为中大学生会主席。这一段生活是很艰辛的,经常是缺衣少食,仅以玉米面窝窝头、小米粥、咸菜糊口。为了便于革命活动,他经常出入活动在武术馆,以他那聪敏过人、机智灵活的社交本领,学会了一些帮会行话暗语。

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对华北的进一步侵略和国民党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北平学生于1935年在党的领导下,发动了“一二·九”抗日救国运动和“一二·一六”游行示威活动。他与原同班同学、时任北平学联主席的王仲华(地下党员)都是运动的积极参与者和组织者。游行示威时,他头戴破礼帽,化装成洋车夫,拉着人力车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面,用手势、耍圈子、行话对付警察,担任给游行队伍开道的任务。在游行示威中遭到国民党反动政府的镇压,很多学生被警棍、木棒、枪托打伤。为揭露国民党反动政府镇压爱国学生的真面目,学联在中大逸仙堂举办血衣展览,白乙化奋笔直书大字横幅“血淋淋铁的事实”。接着又去北大、法商学院等高校参加集会号召继续罢课,强烈要求国民党当局出兵抗日,收复失地。会后被捕入狱。在狱中白乙化仍组织学生坚持斗争。出狱后同王仲华等深入群众继续进行宣传组织抗日救亡活动,在党的领导下成立了“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很快普及到全国。

1936年9月,党派白乙化率领平津地区的东北流亡学生赴绥西黄河后套的义勇军垦区生产自救。白乙化任绥西特委书记。他带头组织挖渠种地,耐心宣传教育,亲自谱写《垦区歌》,提出:“凡是要求别人做到的,首先自己必须做到。必须吃苦在先,斗争在前”。这个新的集体中,除东北流亡学生外,还有经过进步组织和个人串联先后来自上海、江浙一带的进步青年,也有山东、东北籍国民党军队中抗日心切的年轻官兵和唐山的煤矿工人,他们大多是经北平进步组织介绍转送来的。经过一段艰苦的磨炼,白乙化同志把垦区的青年积极分子团结在党的周围,建成了一个新的团结抗日救亡的新阵地。

“七七”事变后,白乙化返回北平,通过党的外围组织“民先”动员了胡毅、彭烈、翟飞、师军、冯克武、单海涛、王亢等70余名有识之士、爱国青年来到垦区,加强了垦区的组织领导力量。

8月28日,日军沿津浦、平汉向南,平绥铁路向西进攻,10月初侵占了包头。是时,白乙化赴晋西北省委联系未归。垦区绝大多数同工(垦区同志的改称)要求放下镰锄,拿起刀枪奔赴前线抗击日军。但国民党在垦区的反动分子汪春亭、潘廷弼要把武器交给归马占山指挥的何柱国骑兵师。垦区负责人任作田犹豫不决,想等白乙化同志回来再做决定。垦区党委另一负责人王志成说:“情况紧急,不能等白乙化同志从山西返回了。”于是果断决定10月7日利用吃午饭时鸣钟为号举行暴动起义。夺取了垦区警卫的武器长短枪60余只,取得了暴动起义的胜利。经我党派任马占山挺进军军部秘书兼任马部军械处处长邹大鹏同志的关系,把参加暴动起义的180余人,编为抗日挺进军先锋总队。大家一致推选白乙化为总队长,吴梦久任副总队长,王德任参谋长。总队辖两个大队,一大队长张力威,二大队长翟亚夫。大队各辖两个中队,吴涛、王亢均任中队长。总队还直辖一个骑兵队,李之琛任副队长,冯克武任副政干。整编后,又巧妙地利用关系报请时任国民党挺进军军长的马占山,并转呈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正式批准抗日挺进军先锋总队的番号,并任命白乙化为少将总队长的合法地位。

11月,在白乙化率领下的先锋队,高举抗日大旗,南渡黄河,通过大沙漠,开赴到了晋西北河曲县东山地区,在八路军一二0师的领导帮助下,抽调干部组成若干工作组分赴各地开展群众工作,并扩军100余人,使总队达到300余人。在配合一二0师反攻晋西北战役中,白乙化率先锋队在煤窑沟伏击日军,由于哨兵开枪过早,仅毙伤敌前卫数人,缴获了少量枪支弹药马匹。先锋队虽无一伤亡,但白乙化却从中吸取了极大的教训,对每一个战士都要经过严格的训练,才能保证战斗的胜利。

1938年4月,在一二0师收复晋西北七县城后,晋西北省委决定从对外称师政民运部的先锋队调出20多名知识青年充实老部队与机关,并由一二0师调配马龙、何忍、胡何、任晨,易云等同志充实先锋队,整编后的新领导机构是:总队长白乙化,参谋长兼政治部主任马龙,政治部组织科科长吴涛(主管政治工作),特派员易云(主管保卫工作),供给处处长乔字和,卫生处处长秦晓光,副官长师军,一大队队长张力威,政治干事王波,二大队队长翟亚夫,政治干事何忍,骑兵队队长兼政治干事任晨,副队长李之琛,副政治干事冯克武。4月奉师命继宋时轮支队之后,出雁北,在平鲁、凉城与宋支队汇合,五一节后转战绥察。8月到灵丘东河南镇。在三五九旅领导下,补充兵源,步机枪装备,进行严格地整训。

1939年3月,总队奉命开赴平西冀热辽军区,加入以肖克同志为军长的挺进军建制,随军部机关坚持建立发展平西根据地的斗争。之后,先锋队曾与他在北平中国大学同学,一同参加与领导“一二·九”学生运动的战友王仲华所组织的由冀东二十二个县大暴动中诞生的“冀东人民抗日联军”整编为“华北人民抗日联军”。由王仲华任司令员,王亢任参谋长,朱其文任政治部方任,吴涛任副主任。共辖三个大队。后王仲华病故,白乙化继任司令员。这是一支以知识分子为骨干的队伍,它的主要领导成员80%是当年参加“一二·九”运动的北平大学生和东北流亡学生。因此,当时有颇多的议论,怀疑这样一支由知识分子领导的部队能打仗吗?

白乙化心里清楚,解除人们疑虑的唯一途径是进行严格的军政整训。他把联军拉到马兰村,在军训上自己带头苦练,狠抓投弹、射击、刺杀和班排的攻防及各种野外战术动作。练突刺每人每天三四百下,三八式步枪上吊着青砖练举枪,两腿绑着八九斤重的沙袋练习越障碍,多少人练得拿不住筷子,举不起胳膊,抬不起腿,往地上一坐就起不来,但一看司令员练得比谁都狠,汗水流的比谁都多,这才理解了司令员的苦心:平时训练多吃苦、多流汗,打起仗来才会少流血、少牺牲。在政治教育方面主要是进行热爱祖国、统一战线等教育,提高政治觉悟,激发抗日救国、奋勇杀敌的热情。对知识分子还着重加强了民族气节,“言行一致,表里如一”的教育。白乙化常说:“我们天天喊抗日,但抗日不只是喊几句口号,发表几篇激情澎湃的演说,抗日就得战斗,就得流血和牺牲,就得和做的必须一致起来。”与此同时,对工农出身的战士进行扫盲、普及文化教育。短短3个月的整训,使联军的面貌焕然一新,军政素质有了很大的提高,士气振奋,斗志高昂,官兵纷纷要求上战场。

6月上旬,日军集结2000多人兵分3路,又一次向我平西抗日根据地进犯。18日,日军指挥官大岛亲率奥村中队300余人从沿河城出发,企图经楼儿岭、牛站对我中心区斋堂镇进行扫荡,并妄图在斋堂建立据点。当时,联军虽有1100余人,而实际参加迎战日军的也只是500多人,在人数上虽略多于敌人,可武器装备却无法与敌人相比。联军当时不但没有炮,甚至轻机枪都很少。面对优势装备、穷凶极恶的日本侵略者,白乙化反复捉摸,不能与敌人硬拼,必须智取。他利用熟悉地理环境的有利条件,采取游击战术。首先避其锋芒,不与其交火,但又以佯动、迷惑、迟滞敌人,用让敌人看得见而又摸不着,来回与其兜圈子的战术,消耗其体力,损耗其弹药,挫其锐气。然后实施分割包围,抵近作战,使其强大火力优势发挥不了,迅速给以歼灭。此招果然奏效,经过一天的激烈战斗,不仅打垮敌人的进攻,而且还击毙骄横的奥村中队长和毙伤日军100多人,并缴获了大批武器弹药和几十驮子粮秣。大岛大队长只好收拾残兵败将,逃回沿河城里。

沿河城战斗的胜利,使抗联名声大振,不仅消除了人们的疑虑,而且用事实证明了在党的领导教育下的工农化的知识分子领导的部队,照样能打胜仗。此后,白乙化又率两个大队转入外线作战。以行动神速,出没无常的游击战术,伏击下马岭,激战公主屯,攻打赵家台,袭击门头沟敌伪据点,夜袭王平村、雁翅村等等战斗,连战连捷,使得龟缩在北平大本营之智谋束手无策。

1939年11月,冀热察区党委、挺进军军政委员会开会决定以“巩固平西,坚持冀东,开辟平北” 的方针来开辟敌后战场,建立敌后抗日根据地。1940年1月,决定将白乙化领导的华北抗日联军正式编为冀热察挺进军第十团,白乙化任团长,才山任参谋长,吴涛任政治处主任,王亢任一营长。改编后的十团自3月9日起与第九团一部配合参加粉碎日军独立混成第二、第十五旅团和伪军组成9000余人分10路对平西根据地的扫荡。十团在青白口、镇边城狙击敌人,击毁敌机一架,缴获机上全部武器弹药。白乙化率一营在大村、山神庙一带与敌激战两昼夜,部队断粮,白乙化带头杀掉自己的坐骑驼骡,命炊事兵煮熟送给前沿部队充饥。战士们都知道白乙化善骑术,酷爱战马,均不忍进食。白乙化则对战士们说:“根据地人民去年遭灾,自己糊口都困难,拿不出粮食支援我们。我们是从根据地人民口中夺粮呢?还是杀我们那几匹骡马呢?快吃,吃饱了好打鬼子。”战士们含泪水边吃边说:“团长看提远,讲得对。他既爱护我们每个战士,也爱护根据地每一个人民啊!”

粉碎敌人扫荡之后,白乙化奉命率十团开辟以燕山为依托的平北抗日根据地。平北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它包括北平以北,张家口以东,潮河以西的密云、延庆、怀柔等广大地区,地处伪满洲国、伪蒙疆、伪华北自治政府三地区的结合部,境内有通向东北的平古和通向西北的平绥铁路交通干线,可切断其与伪满、伪蒙的后勤辎重运输线。同时可巩固平西,并与冀东,冀察、热辽三位一体连成一片,形成对日寇华北大本营的包围。特别是位于京城以北80余里的密云县,是燕山山脉主峰所在地,群山相叠,奇峰矗立,深林密布,长城横贯,黑河、白河蜿蜒急湍直泻,崖高谷深,地势险要。在此区组织群众建立抗日根据地,开展游击战争,无疑等于给盘踞在北平大本营之敌背上直插一把钢刀,势将给日伪统治以致命打击。但此区人烟稀少,物质条件差。同时,敌人也很重视,所以在主要关卡,隘口皆密设据点,给我部队活动增加了很大困难。

白乙化接受这一任务后,于1940年4月20日派参谋长才山,政治处主任吴涛带三营及部分团直机关人员先行经八达岭进入康庄一带分几处活动,摸清情况,29日到达密云。白乙化率一营及团直属队于5月20日在南口,沙河间横穿十三陵,顺利到达德胜口,22日黄昏在沙塘口与三营会合。从此,白乙化领导的十团开创了平北抗日根据的新历程,并先后组建了白河、白马关、古北口、四海等多支地方游击队。

8月20日十团奉命参加百团大战,破袭平古铁路之敌,使其运输中断等,之后,又参加了粉碎日军连续78天大扫荡的战斗。白乙化同志以他那对党对人民的耿耿忠心,英勇果断的指挥,率先士卒的作风和机动灵活、神出鬼没的游击战术,屡歼敌伪的“讨伐队”,拔掉了许多敌伪炮楼据点,粉碎了日军多次的大扫荡,顿使挺进军十团声威大振,如同10年前他任义勇军首领时威震东三省的“小白龙”美名又在平北广大地区传开了,以致使得日伪军一听到“小白龙”的名字就心惊胆战,草木皆兵。

偏关初会“小白龙”

小白龙传奇般的抗日英雄事迹,早在1932年我就读于河南省立九中时,就听一位东北籍中大毕业教数学的申老师讲过。当时就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和崇敬爱慕之心。但与他第一次会面却是在1937年12月。当时他率先锋队驻河曲,我在前沿县偏关。当时的偏关县是由中共雁北特委领导,由中共党员梁雷同志以“牺盟”雁北工委主任、雁北游击开发中心令兼战地执法官的身份署理偏关县长,我在县游击警察队任政治指导员兼第一中队长。为了梁雷同志的安全,我没住警察局,而是带了一名勤务兵住在县衙前院的东厢房内。有一天,门卫报告说有一位长官要拜见梁县长。我当即出门迎接。远望,只见一位身着黑色小短衣紧身马裤、年轻精干的小伙子牵着两匹大马在遛着。近看,门旁站着一位身材高近6尺的壮汉子,只见他面貌俊秀,高鼻梁、浓眉大眼,炯炯有神,密黑的络腮胡子微微卷着;身着灰色军服,三角形臂章上印有“TA”的字样,下边是“先锋队”三个大字。右手习惯地握着枪盒的盖部后横着,左手顺势握着枪盒底尖部。腰间佩着一条武装带,绑腿从脚腕缠到膝盖,上下一般粗细,脚穿白布袜,足蹬一双深口双鼻梁黑布鞋。一只脚稍息式地脚尖轻缓不停地点着地,好像是不出声地击打着一首进行曲的节拍,脑子里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事,两眼漫不经心地盯着那两匹漫步溜达着的汗津津的骏马。我一见眼前这位仪表堂堂、端庄威武的大汉,肃然起敬。紧走两步迎上去说:“对不起,来迟了,有失远迎!”他转身微笑说:“没什么!”问他贵姓,他只简练地回答:“敝姓白。”我一听姓白,脑子里猛然一转:此人莫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小白龙”?来不及细问,先请他到我的厢房内稍歇,命勤务员先去报告梁县长有客人来。我当即从炕炉中拎出氽壶给他倒了一碗熬好的浓茶。他说:“不必了,等会儿一起喝吧!”我看他有意无意地环顾了一下我的住房。其实很简单,火炕上支着两副门板床,铺着公家的一条毛毡和被子。地上一张旧方桌,三条长凳,我和勤务员都穿着灰棉衣。他环视一周,可能已入木三分,看出我们不是旧官府的人了。随即同我一齐出房向内走去。他步履稳捷,步幅大而慢,以免使主客拉开距离,从这个小小的细节上,就能察觉出他那谦恭礼让的品德。穿过大堂时,他看见一侧高悬的一面大鼓上蒙着厚厚的一层尘土,就打趣地问:“县太爷近来没击鼓升堂吗?”我答:“战时么,顾不上,也没有打官司的。有什么纠纷事就在我那厢房内商谈解决了。”这时勤务员小张迎面相让,告知梁县长在。我命马警班派人遛马,请白的随从进房休息,白听说后点头赞道:“好周到啊!谢谢!”过了二堂就到梁县长的居室,只见梁雷从屋内忙迎出来,我刚要介绍,白乙化自己就先开口作自我介绍说:“本人白乙化,自己人,也叫‘白大个子’,‘老白!’”梁雷一听哈哈大笑说:“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失敬,失敬!”白乙化张开两条大臂笑着说:“别这样说,都是自己人嘛!”接着一个近6尺的高汉子弯下腰与一个矮胖子踮起脚尖,两副络腮胡子,紧紧拥抱在一起,并一边互相拍打着对方,一边连声不断地说:“自己人,自己人……” 进到屋里,我拎出氽子给两人倒上茶。梁雷指着白乙化的三角臂章问:“你这是个啥子?怎么与八路军的不一样?”白乙化介绍道:“TA”是挺进军的缩写,T是挺字的拼音,A是军的代号。这是马占山挺进军的臂章,咱们是为了用他块牌子!”梁雷自嘲地说:“可不是嘛!原来我讨厌黑狗子,天冷了,我们到平鲁,县警察局的人都跑光了,他们从库房里翻出这身黑狗皮给我穿,没得办法,这不,我也变成黑狗子了!”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接着他俩互相通报介绍情况,我退出来去安排饭食并照顾与白乙化同来的王副官。约莫有一个时辰,我正与王副官闲谈;梁雷的警卫员来通知说,饭好了,请去一同进餐。饭很简单,莜麦面窝窝,酸菜汤,加了几块羊肉和洋芋丁,外加一碗油泼辣子,一盘酱腌的苤蓝,像榨菜一样咬起来咯咯吱吱地响。饭虽不是上等的,但吃的人人热乎乎满头大汗。 这就是我第一次与白乙化同志的会面,他给我的特别深刻,印象是,一会儿他像一个威风凛凛,仪表严肃的将军,一会儿又说长道短拉家常,幽默、机智、温文尔雅的像个文弱书生。

调往先锋队

3月下旬,一二O师反攻晋西北收复七县城战役胜利结束了,先锋队在河曲县城南巡镇一带进行煤窑沟伏击战斗总结。晋西北省委决定从先锋队调出一部分知识青年及数名女同志充实老部队和机关,同时决定调一些有战斗经验的干部充实先锋队的领导力量,并稍加整顿后执行挺进敌后的任务。具体人选是调静乐县人民武装部部长马龙任先锋总队参谋长(秘密职务是党总支书记),调何忍、王波两人分别任先锋总队一、二大队副大队(实际职务是做政教工作),调三五九旅七一八团易云任先锋队特派员。当马等4人到晋西北省委(一二O师民运部)报到准备出发的头天晚上,省委罗贵波副书记(民运部部长)由原任偏关县委书记丛烈光陪同找我谈话。说明前方需要干部,经省委研究决定改变我次日出发去延安学习的计划,而与马龙同志等4人到先锋总队去工作。并征求我的意见。我当时学习心切,但战略积极性也高,未多加考虑就回答:“既然组织决定,我服从。”罗又说:“听说你爱马,骑术也不错,正好他们缺个骑兵队队长,你就去当骑兵队队长兼政治指导员,就这样定了!”我不知道当时白乙化同志是否在晋西北,但听说调动的干部和整编任命都是省委和白乙化共同研究决定的。

1938年4月上旬的一天,马龙同志带着我们4人与警卫员出发,途经警六团时,他们与我都很熟,听说我去先锋队当骑马兵队队长,可是连匹马也没有,就令骑兵排牵来一匹张北的黄枣骝高头大马送给我。又步行了约30里,太阳还老高就到了先锋总队驻地。正好白乙化同志在看骑兵队马术训练之后在遛马。马龙同志上前与白乙化交谈了几句后才带我到总队院内坐下,马龙同志一一介绍,当介绍到我时,白乙化同志插话道:“不用介绍,老相识了。这可好,增加了个骑兵干部,还扩充了一匹战马!王副官,把任晨同志的马送到骑兵队去,再把李之琛副队长、冯克武副指导员叫来认识认识。”李、冯到后,白乙化又给我们作了介绍,让李、冯给我介绍了骑兵队的情况。师军副官长安排去洗脸,准备开饭。当我刚迈出大门时,白乙化又喊我回来,很温和简练地交待:“李之琛进过讲武堂,学的炮科,善骑术,懂骑兵教练,作战勇敢,个子小脾气大,性子直暴,缺点政治。冯克武,淳厚稳重,各方面都好,缺乏战斗经验。三个班武器马匹齐全,多是老兵,能打仗。好吧,慢慢就熟悉了。”

第二天,召开了干部会议,参加的除我们新来的几个人外,还有政治部组织科科长吴涛、副官长,军需、军医各处主任,一、二大、中队长等。首先组成了以白乙化为主任的军政委员会,接着,个人均自我介绍了一下简历部队情况,当军需、军医两处主任吞吞吐吐亮穷家底时,白乙化同志突然插话说:“有啥不好意思说!穷就是穷,别打肿脸充胖子,穷才闹革命呢!咱们除了有人外,就是穷打穷闹,武器取之于敌,粮秣借之于民……”说着他突然唱起了《游击队之歌》:“……没有吃,没有穿,敌人给我们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他这一唱,有的随和,有的随着歌声击拍。结果使原来沉默的会议在歌声、笑声、掌声的活跃气氛中结束了。

下午在操场召开全总队军人大会,由吴涛主持大会,白乙化同志今天身穿整洁的军服,威严笔挺地站在检阅台上,突然全场一阵小小的骚动和议论,原来是因为他意外地把他那一把心爱的大胡子连头号发给剃了个净光而引起的,可是当他张开两只长臂膀用力向下一压时,顿时全场鸦雀无声了。首先他宣布了我们几个人的任务命令,接着他说:“这次上级从老八路部队调来了几位久经战争考验,有丰富战斗指挥经验的老干部充实加强我们总队的领导,这是上级对我们的极大关怀,现在领导干部都配备齐全了,大家要服从命令听指挥,克服游击习气,加紧训练,提高战术,保养好马匹,擦拭好武器,准备开赴前线杀敌救国。游击战、正规战除了勇敢不怕死外,要有严格的组织纪律,不然也是白玩命,全体官兵要好好向这些老同志学习,提高我们部队的战斗力!”最后,马龙同志代表我们刚到任的几位同志在大会上表了态。大会开得热烈隆重。

官兵一致的楷模

散会后,好多干部战士围着白乙化打趣,说长道短地开玩笑,有的说:“老白今天一下子年轻了10岁……又精神又漂亮……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呀?白大胡子今后叫不成了……”看到战士们与他这种官兵和睦,无拘无束的亲昵样子,十分令人敬羡。

白乙化同志知识渊博,办事机智,思路敏捷,决事果断,指挥灵活,作战勇敢,冲锋在前,撤退在后,生活俭朴,烟酒不沾,处处事事为人师表。他经常只身深入部队,平易近人地与战士贴心交谈,对官兵的籍贯、家庭、经历、习性了如指掌。他善言而寡语,从不絮絮叨叨讲个没完。到下边也从不随便指手画脚,发现问题和下边做错了事,既不迁就也不蛮横指责训斥,而是幽默地引经据典,画龙点睛式的诱导,使被批评者心服口服,自觉地改正。每逢扩充新兵,他总要找机会与之接触攀谈交朋友,他没有家属等后顾之忧,经常在连队转,遇到开饭,他就从后腰带摘下缸子,从绑腿中抽出筷子,就近与战士蹲在一块边吃边聊,从不另开小灶。开晚了他就大衣一裹和战士滚在一个炕上睡。开干部会,他总是靠在炕头墙角,认真细心地听,任你指名道姓什么老白、白胡子、白大个子的点名批评,提意见,他都不动声色一听到底。奇怪的是无论在什么会上会下,唯独没听过有人当面称他“小白龙”,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一直是个谜,也许是因为忌讳那个“小”字吧!会开到最后,该接受的他都诚恳地作自我批评,从不作什么解释反驳,该肯定的立即表态肯定,该做的事当即交代给具体人马上去做,从不拖延不决。所以他在部队中威信极高,使部队团结一致,令行禁止。

总队原地休整了10多天,白乙化同志也整天到各队视察训练情况,休息时与战士们天南海北的聊天。有一次一个30来岁山东籍的小个子老兵小吴,看见白乙化在跟前,就有意地对大伙说着给白乙化听:“咱们那河套垦区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被鬼子占了没有?怪想的。”说着说着突然喊了声:请老白给咱唱唱他写的那首《垦区歌》好不好? 白乙化也不推辞,用手捏着鼻子哼了两声,定了定调就唱起来,当年在垦区工作过的老兵也随着一齐唱起来。歌词是这样的:

乌拉山旁,黄河套里,

开辟我们的新在地。

吃饭就得做工,

做工必须努力。

不受剥削,不分阶级,

镰刀锄头是战胜一切的武器。

我们今天流汗,明天流血,

结成铁的队伍,打回老家去!

这首歌是1936年在河套垦区时,有人怕苦怕累,想分田发洋财,有人急于上前线打鬼子不安心,白乙化就用一支现成的曲子填上歌词,编成《垦区歌》,以教育鼓舞青年们的斗志。这首歌虽已过了几十年,但仍不失现实意义。

干革命为的啥?

5月,总队从平鲁西山出边墙(外长城)进入敌占区的清水河交界的东南山区。这里有一小部也穿灰色军服的杂牌国民党军和小股土匪,你来他走,他住你扰,糟蹋百姓,奸淫妇女,抢劫粮食牲畜,害得百姓叫苦连天,日夜不得安宁。青壮年闻风逃避,老弱残病只好暂避村内观察动静。

我们骑兵队担任总队的前卫,李之琛副队长带一个班侦察搜索前进,在村头发现一位高个子老汉,叫眼前问路,老汉装聋作哑,呜哩哇啦只摇手。李之琛是个直性子,脾气火爆,说话快,有点口吃,又不会说本地方言,问着问着就急了,跳起来就打了老汉一个耳光,老汉又性又气硬是不言语,正在僵持不下时,恰逢我带本队赶到,劝止了李的行动,立即叫在平鲁参军的能说本地乡音的老羊倌李玉上前向老汉说明我们是八路军自己的队伍,不要怕,只是问问路,并向老人赔礼道歉。老人一听全明白了,也向我们赔了不是,说自己没眼色,没看出是自己的队伍,不但告诉了我们应走的路,还跑在前面指点着我们带路。一个骑兵班长把自己的马让给老汉骑,自己步行。

我与冯克武商定,住下来等李平静后同他谈话,依其认识态度再向上汇报。带路的老汉边走边喊:乡亲们,不要跑,是自己的队伍。还找到一位村干部帮助我们号房子,筹措粮草。我正在考虑是给马匹筹草还是到指定的青莜麦地块放马时,李之琛已安排好警戒哨回来,就发现白乙化同志神不知鬼不觉地早在等候着呢。我一看就知道面临着的是一场风暴。李之琛主动走过去,白乙化声色和蔼地叫着李的外号问:“尕子,又爆啦?你怎么不生自己妈妈的气?怪她老人家怎么没把你生个高个子,打起人来还得跳的高高的,多费力呀!打别人,自己手不痛?咱们是人民军队,为人民服务是我军建军的宗旨。人民群众让那些散兵游勇祸害怕了,一时分不清,我们要宣传,要以实际行动感化嘛!冯玉祥还讲:‘打人如打吾父,奸污妇女如奸吾母’,难道我们就改不掉打骂群众的恶习吗?人民群众称我们为人民子弟兵,人民群众就是我们的父母,哪有儿子打父母的?咱们出生入死流血牺牲干革命为的啥?”

李之琛立正站着,红着脸汗水直流,用拳狠狠捶打着自己的额头,结结巴巴地反复检讨说:“我错了……我错了……没志气,心里常记着改……改,可又犯了,怎么处分都行,决不再犯了,再犯,你就毙了我!”白乙化点了点头说:“那好,希望你改,以后见行动,回去好好想想,想开了,队前做个检讨,教育自己也教育部队。你这个尕子,什么都好,就是这个老毛病,改了不就行了嘛!”李之琛敬子个礼,哭着回房子去子。 我与冯克武相视无言,我说:“这下咱们被动了,可能也得挨批,另外,老李会不会怪我们当面不讲,背后告状呀!”冯说:“不会,你刚来还不熟悉咱们这个部队,特别是那些跟随老白多年的老兵,看不惯的事就要讲,指着鼻子当面讲,结老白他们也照样批评。我们经常遇到班里发生时,我们还未处理,甚至还未弄清楚缘由始末,老白就知道了,也处理了,然后才告诉我们。老白与士兵的关系好,谁有意见就毫无保留地向他汇报。尕子也知道,经常为犯群众纪律挨批。这次看老李是真动心了,用不着再和他谈。”果然,以后再也没听说李之琛打骂过士兵和群众。

只身收编胡二旅

6月,我总队奉命过平绥铁路南下,准备靠近驻扎在桑干河南岸广灵、浑源的三五九旅七一八团。同时,也侦察到有一支灰色部队,人数约百余人,为首的是一个姓胡名锡候的大烟鬼,自己封为独立第二旅长,人称胡二旅,系国民党军撤退时被打散的一个旅长,率一部散兵又招降纳叛拢了一些土匪地头蛇等组成的。既不抗日也不投降日伪,遇到我军即窜过铁路逃入深山,当我军撤过桑干河,胡二旅又窜回铁路以北地区,到处征粮派款,抢劫牲畜,欺压百姓,他有一部无线电台,行动异常诡秘,日伪军一我军都奈何不得他。

白乙化同志了此情后,即召集几位领导研究,决定收编这个胡二旅,为民除害。但是在研究采用什么办法时,众说纷纭。最后还是白乙化同志提出一个特殊方案,他说:“胡二旅盘踞的地盘有不少日伪据点,胡二旅的实力与我总队相差无几,又都是些土匪地头蛇亡命之徒,武力解决,双方均会有伤亡,难以奏效,打急了这家伙去投靠日伪就更不好办了。怎么办呢?我想先和他谈判,番号建制不动,然后到靠近我军主力部队附近再解决。具体措施是,一、教育部队提高警惕,加强自卫,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事件的发生,对外称其为友军,不主动摩擦挑事,以达到麻痹敌之效;二、先派人送一封信,说明我客军路过此地,人地生疏,我总队长将亲自前往会晤胡旅长;三、我带几名精干的骑兵随从前往,等与送信人接头后即前往与之谈判。”当白谈完后,大家认为办法是好,但那些土匪流氓贼性难改翻脸无常,对白乙化同志只身深入贼窝的安全问题,表示担心。最后白化同志以大无畏的精神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然,姓胡的也称不上是虎子,充其量也就是个大烟鬼而已,就这样定了。”

最后决定,白亲自写信,天亮派人送信,由我带四班长和两名机智勇敢,骑术、枪法好的老兵,骑清一色的大马,收拾了军容风纪,保护白乙化同志安全。

第二天早饭后,我带着向导前行,白乙化随四班长等3名保镖压后,在离胡二旅驻地不到10里处,迎上了送信人,自然信已送到,胡二旅长同意会见。我们一路小跑,霎时到了胡二旅驻地。胡二旅长带着一名大约是随从副官迎出来向白乙化同志敬礼寒暄,毕恭毕敬地恭请白乙化进屋叙话。我一看这场面,心里虽然尚未一块石头落了地,但总算是有了点谱儿。所谓的胡二旅长身高背弓,脸色苍白消瘦,稀疏的八字胡下一口黄牙,穿着一身黄呢军服,足蹬一双带马刺的高腰皮靴,再看我们的总队长往那儿一站,犹如半截铁塔,顶天立地,两人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四班长他们几个安排在屋外歇息,我与胡的随从副官坐在堂屋外间的方桌上吃茶,闲聊,但我的两只眼睛始终紧盯着堂屋里胡白二人的动作,支棱着耳朵仔细窃听二人的谈话。

姓胡的看样子是事先早把大烟抽足了,还蛮精神的,彼此客套聊一聊阵子后,又讲了一些听不太懂的话。接着越谈越热火,越谈越亲近,突然胡二旅长起身,冲着白乙化同志双手抱拳,躬身向前单腿下跪行施大礼后,又欠身坐下聆听白乙化同志的谈话,我仔细一听,原来白乙化同志正给他讲抗日救国的大道理,对部下要严加管束,整饬军纪,才能得到百姓的拥护和支援等等。对方表现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还不断地回答:“领教,领教,是,是,听命,听命……”

尔后,摆了一桌酒菜,又叫来一位幕僚,加上他的随从副官和我共进午餐,四班长和向导等人也有人相陪以酒菜相待。席间,胡一再奉承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托总队长的宏福,顿开茅塞,顿开茅塞!”并提出饭后集合部下请总队长训话,白乙化同志痛快地答应了。我心想,正好可以借此摸清胡二旅的实力。

饭后,在集合部队之际,胡又介绍了当地的社情,敌情,向南渡河的水情,地形等等。随从副官进来报告部队已集合完毕,请总队长训话。出来一看,有200人,杂七杂八、零乱不齐,根本不像是一支部队,只能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胡亲自整队发令向白乙化同志敬礼报告。

白乙化同志双手握住腰带分别向两边一捋,将军衣后襟向下一拉,以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全场,用洪亮的声音发出了稍息的口令后,先做自我介绍:“本人白乙化,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正式委任的抗日先锋总队少将总队长。我们都是革命军人,是中华民族的中流砥柱,我们的使命就是誓死抗战,挽救危亡,解救民众于水深火热之中,为此,要扩大部队,加强训练,学好本领,才能做到保存自己杀敌制胜,同时要爱护民众,遵守军纪,才能得到百姓的拥护和支援,否则孤家寡人,脱离民众,将会不战自灭,有愧于祖先。我已同胡旅长商定,今后我们两支部队统一行动,并肩作战,为此,希望精诚团结,互相支援,共同对敌!”

胡带头鼓掌,然后拉长声调宣布:“本旅长已向白将军作了详细汇报,经将军许诺,已接纳本人的请求,从即日起本旅归先锋总队白将军统一指挥,对本旅不整编,按原编制番号不变加入先锋总队序列。今后我们就有了靠山了,每个官兵弟兄都会有光明前途和出路。今后,各级主官遵照白将军的训令,严格整饬,遵照忽误,违者严惩不贷!”

在回我驻地的路上,我望着骑在马上的白乙化同志悠闲得意的样子,心中涌现一股无限敬佩之情。这个“小白龙”真是神啦,胆大心细,机智果断,遇事不慌,斗争经验丰富。简直是要啥有啥,装啥像啥,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讲什么庙门打什么卦,放得开收得拢,不卑不亢,举止恰当,不动声色,令人信服。真不愧是一位具有传奇色彩的英雄人物。 后来,胡二旅奉命跟随总队渡桑干河进入根据地灵丘县东河南地区进行整训,派政治工作人员帮助教育改造部队。

难忘的戊寅年除夕之夜

1939年2月18日是我一生中难以忘怀的一个除夕之夜。当时我总队除担任一点自己的警戒外无战斗任务,并靠近三五九旅主力附近进行整训。

当夜晚饭后,不知是事先约好,还是总队的老规矩,大队的头头们一个一个不约而同来到西沟村白乙化、马龙、吴涛他们的住地。这是一间很大的厢房,靠山墙一溜长的大火炕,灶台上右边有一长条木台,正中已贴上了新的灶王爷神像,两侧红对联写着:“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横联是“阖家平安”,香炉两旁已放好黄表纸和香,中间还有一盘供点。看样子,房主已一切准备停当,只待明晨扁食迎神拜年了。

我到得较晚,一进屋烟雾缭绕,热气腾腾,一盏昏暗的小油灯,看不清都是谁,地下的长条凳和炕沿都坐满了人。我刚拱手向大家说:“来晚了,给诸位领导拜个早年,恭贺新禧!”就听见炕上一位很熟悉的口音大声说道:“任晨同志吗?来,炕上坐!”我靠近一看,原来是在偏关就认识的陈枫桐同志,他现在是受晋西北省委领导的察绥游击军政治部副主任兼一支队政委,他的支队已受命出雁北经凉城、右玉向绥察发展。当此除夕之夜在这儿相会,好不让人激动,亲热,紧紧握住老大哥的双手,久久舍不得松开。我俩正相互介绍偏关分别一年多的各自情况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今年的除夕同乐晚会怎么开呀?他这一喊,全屋就似开了锅,有的说,外甥打灯笼照(旧),老传统,一人出一个节目;有人说每人唱一支歌,京戏梆子……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这时,吴涛同志起身张开双臂让大家肃静后说:“房东大爷大娘已经睡着了,咱们要注意影响,别把老人们吵醒了。这样吧,我出个主意,这次咱们以年龄为序各自讲一段自己经历中认为最有意思的事,互相暴露好吗?”不知是谁又插了一杠子说:“不能净讲大家知道的,要讲秘密的,荤的素的都行啊!” 经过推让之后,大家都请陈枫桐同志先讲。陈既年长又是客人。陈枫桐同志是一位老革命,待人热忱,讲话温和,具有典型的高级知识分子的气质和文人长者的风范。这时他也不推辞,首先欠起身关心地询问坐在长条凳上的人冷不冷?众答不冷。接着他脱掉身上的一件配发给正团以上首长的礼服呢面的黑羊皮大衣说:“不冷就脱了它,炕上烧的倒是满热火的。”他顺手抓起身边一只从不离身的大水葫芦,拔掉木塞儿,仰头喝了口水,有人说有热茶,他说:“习惯啦!要讲自己经历中最有意思的事,还要暴露,那好。我经历中最有意思的事,就是一句话——我跟上李立三转了一大圈。说详细点就是以石家庄为中心,上中学时入了党,当教员做城市地下工作,后留学日本学农,归国又回到石家庄,还是教书,做城市地下工作。直至抗战之初来到山西,脱离了李立三,跟上了毛泽东。”

听完他的话,我佩服之极,用一句话,幽默简练地概括了自己近一二十年的革命经历,这绝非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凡是党员,凡是熟悉了解我党历史的人,都能听懂这位老共产党员的自白。

接着,大家都撺掇让白乙化同志讲。这时,他正靠墙盘着双腿正襟危坐在炕中间,微闭着双目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听说要他讲,即睁大眼睛说:“我的那些事儿,都是陈谷子烂芝麻,你们早听烦了,再讲,他们耳朵就要起茧子了!”李之琛今夜最来劲,大声嚷嚷着非要白乙化讲不行,而且不许讲旧的,必须讲新的。正当僵持不下时,我出面说:“我斗胆给总队长出个题目,我来咱们总队一年多了,经常听见人们称呼你,你自己也自称为总队长,白乙化、老白、白大个子、白大胡子,可就是没听见过有人当面叫你‘小白龙’的,更没听到你自称‘小白龙’,而你这个‘小白龙’的大名可是威震中外呀!我在读中学时,就听过‘小白龙’的传说。今晚,你能不能给讲一讲,你这个‘小白龙’的大名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怎么起的,怎么传开的?这对我来说是一个谜,今夜你能不能当众解开这个谜,好不好?”

白乙化端起热茶呷了一口回忆道:“那是在1931年‘九一八’事变,我正在北平中国大学读书,没想到一夜之间自己变成了流亡分子亡国奴。后来听说马占山没听蒋介石的后撤命令,继续在东北组织义勇军抗日,我家乡辽阳西边有拉起来的义勇军。我想在家乡人地熟悉,口音相同,便于活动。经党组织批准,同意我弃学回辽阳打进义勇军,做发展壮大抗日队伍的工作。回到辽阳后,投奔了一小股义勇军,这支队伍成分相当复杂,三教九流,被日本鬼子杀害了亲人的农民、学生都有。有时为了生存抗日也搞些杀富济贫的事,所以人们也称其为“胡子”。可是打起日本鬼子来,那是没说的,勇敢拼命不怕死。但毕竟是自发组织起来的一群乌合之众,有的是为了报仇,有的是为了混饭吃,没有政治领导。你给他讲政治,讲抗日的道理,他也信,但最看不起那些只能口头号上说道理而不会打仗的书生。所以,要想在这样的队伍中立足,唯一的办法就是少说多干,以讲义气,得其心。后来在攻打辽阳县敌伪警察局时,我凭借着个子高腿长,年轻跑得快,翻墙利索,第一个冲进去打掉了哨兵,又缴获了一挺轻机枪,我调头向敌伪警察扫射,掩护队伍冲进去,打得敌伪抱头鼠窜。当撤出战斗时,我又端着轻机枪在后面掩护,敌伪开着汽车拉开车灯追击我们,白花花的灯光不好躲藏,我跳出来一梭子把车灯打坏,车灯一灭,敌伪变成了盲人,我们趁黑安全撤离。这次战斗,不仅缴获了几十支好枪,还没发生一点伤亡。这一下,胡子们认为这小子不是孬种,得到了全体的信任,拥护我当了这支义勇军的头儿,我取得领导权后,就逐步对部队进行政治思想教育、纪律作风整顿,使之成为一支真正的抗日义勇军。逐渐扩大到3000多人,活动在辽西、锦西、热北广大地区,打开了局面,声势不小,给日伪军造成很大困难。‘小白龙’的名字就是这次攻打辽阳警察局后传开的。至于为什么叫‘小白龙’?大概是一、本人姓白;二、那时没有统一军服,捞上什么衣服就穿,热天我喜欢穿白裤褂,冬天为了在雪地活动方便,常把白羊毛皮袄翻穿着,加上我腿长步子大行动迅速,所以就给起了个‘小白龙’的外号。后来声势大了,就一传十、十传百传开了。而且把我的事,你的事,他的事,都说成是‘小白龙’干的。还有些艺人编成评书,乐亭大鼓到处说唱,这就越传越神。咱可不能贪众功为己功,所以自那以后,对内不许称我为‘小白龙’,而对外,特别是对日本鬼子敌伪军倒是一种威慑力量,让他们感到到处都有抗日杀敌的‘小白龙’,搞得敌人草木皆兵,又有什么不好呢?说到这儿他又呷了口热茶,然后用眼睛盯着我问道:“任晨同志,这下,你的这个谜,可算解开啦?”我正聚精会神听得出神入化之际,突然被他这一问,连声回答:“解开了,解开了……”可是,还没等我从沉浸于精彩的故事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白乙化的大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我的头说:“下一个节目,该轮到你了吧!”我连连叫苦不迭地说:“总队长可真会报复。我的情况,几位首长都清楚,有什么好讲的?”又是李之琛爱起哄地说:“听说任晨老弟也是位文人,我这个老粗最爱听你们这些文人的故事啦!”我忙说:“说是文人,我是半瓶子醋,说是武人,我又是半不拉子。岂敢在诸位面前班门弄斧!既然都得讲,就向老首先老同志亮个底,求得今后多指教。我少年丧父,与寡母支撑着家业,先读私塾、三字经、百家姓、朱子家训、四书五经,学了一肚子孔孟之道,后来又上新学从高小到中学,还在艺专学过一年半,当过教书匠。从小不安分,就喜欢玩枪弄炮,后来结交了几位地下党和思想进步的师友,接受了马列主义真理,参加过‘一二·一六’学生运动,为抗日救亡,投笔从戎,参加了‘牺盟’,出塞雁北。把三字经的‘人之初’改为‘打、斗、杀’,打日本,斗敌伪,杀汉奸。本人性格,因生于靠近陕西的河南灵宝,所在河南侉子,陕西楞娃二者兼备,心直口快,硬折不弯。爱好:喜欢骏马好枪,爱捉摸事,喜欢出点子。完了,献丑!”

李之琛又嚷嚷开了:“我说老任是文人嘛,你们听,引经据典,出口成章啊!”接着几位东北籍的老人讲了自己背井离乡,妻离子散,亲人惨遭日军杀害的经历,气氛一下沉闷下来。白乙化审时度势提议唱个《打回老家去》,大家压低声音,齐声唱起来,直闹到快天亮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这次的除夕同乐会,是在四周日伪军据点林立,十几里外尚闻炮声,拂晓时头上还有敌机盘旋的环境中度过的,这在我的一生中,也是仅有的一次。真是一次难忘的戊寅除夕之夜啊!

深深地怀念

春节后的1939年3月初,我与王亢同志受命调任三五九旅教导营做军教工作,王亢任军教组长,我兼任营部党支书。我舍不得离开总队,可是军命难违,只好服从。离别时白乙化、马龙同志谆谆教导要我们好好工作,这次是旅教导营和总队一致的意见,给你俩深造的机会,要努力学习,多学些本事回来。我望着白乙化那高大的身躯,依依不舍,久久不愿离去。

之后,先锋总队奉一二0师贺、关首长之命开赴平西,我们就分开了。从此,天南地北转战东西,再也没见过白乙化同志。

白乙化同志牺牲的消息是1941年秋,我在《军政杂志》看到朱总司令的一篇4年抗战役总结后面附件中,列出我军阵亡的100名团长的名单中发现的。当时,我真是无比震惊,悲痛欲绝。各因军务繁忙,南征北战,一直没机会了解详情,直到解放后的1955年我到南京军事学院学习,遇到王亢同志和在海军任主任的马龙同志,以及后来见到在内蒙军区工作的吴涛同志,才把1939年分别后白乙化同志的情况和牺牲经过了解清楚。

1977年7月,我利用军区参观团住石家庄的机会,在参观完西柏坡、白求恩医院之后的一个下午前往烈士陵园向白乙化同志的遗像行了三鞠躬,并献了一束鲜花。总算了却了我的一桩心愿。与白乙化同志一同移葬到烈士陵园的还有冯克武、李之琛等12位烈士。

今年2月4日是白乙化同志为国捐躯50周年,做此文以慰忠魂。

1991年春节除夕前于边城乌鲁木齐。

(作者:任晨)

注:任晨,1937年6月参加革命,1937年11月入党。河南省灵宝市人。抗日战争时期,历任骑兵队长、连长、副营长、侦察参谋等职。解放战争时期,历任团参谋长、团长、师副参谋长等职。先后参加了晋西北战役、百团大战、南下北返、中原突围等数十次战役战斗。新中国成立后,历任军分区副司令员、师参谋长、农一师师长、乌鲁木齐军区副参谋长等职。1955年被授予上校军衔,曾荣获八一奖章、三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和二级红星功勋荣誉章。1988年4月离休。2008年11月13日在乌鲁木齐逝世,享年9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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