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珍(1917—1969),字蕴章,汉族,是密云历史上一位具有传奇色彩的名医,也是被载入《密云县志》的人物。他出生在怀柔县年丰村一个农民家庭。少年时,母亲体弱多病,他经常为母亲四处求医,饱偿了求医不易之苦,遂立志学医。他苦读五年私塾、三年小学,只有13岁的他就来到密云“大生堂”药铺学徒,拜韦绍先老先生为师。在师傅9年口传心授的同时,他先后研读了《本草纲目》《黄帝内经》《伤寒论》等中医书籍,博采众家医术,还向所遇医生躬身求教,深得中医的精髓。
1938年正值乱世,物价不稳,赚钱不易,借钱就更难。他借遍亲戚和朋友凑足15石小米,在密云县城鼓楼南大街,创办了“宝林堂”诊所,开始坐堂行医。他边接诊、出诊,还亲自进山收购药材,回来自己加工药材,配制药丸,不辞辛苦、事必躬亲,他认为这不仅为是省些钱,主要是行医用药关乎人命,必须自己摸透药性,做到用药心里有数。
常挂在他嘴边的一句话是“医者父母心,行医最重要的就是医德!”他行医看病确实如此。当年战乱不堪,大多人家贫困有病医不起,而他对患者一视同仁,特别同情贫困百姓。一天傍晚,当伙计们开始上板关门时,只见几个人急忙来到宝林堂,为首的年轻人扑通就跪在门前,他见状赶紧走出将其扶起,来者指着身后被抬着的一位老人,哭着要他救救老父亲,年轻人言明家很穷,愿将自家旧房抵药费。他来到老人近前一搭脉,脉象已是气若游丝,便让人赶紧将老人抬进药店,他赶紧取针,在老人头上和背上几处穴位下针,边下针边让徒弟取药丸给老人灌服。很快老人苍白的面颊逐渐转红,老人猛然一声咳嗽,一口带血的脓痰喷了出来……他接着开了一张方子,让徒弟照方将药包好,递到年轻人手上,告诉他:“照方吃药,十天后保准见好!”说完,又让徒弟从柜上取了两个银元,塞给年轻人让给老人补补身子,捧着药和银元,年轻人热泪盈眶,又要下跪,被他给拉住了。一月之后,痊愈的老人带着全家人来到宝林堂,送来一块匾,上书“回春是妙手,济事有婆心”。
宝林堂开业后,类似这样的事很多。他凭“三指诊脉”、四诊合参、几根银针、数味草药,使众多病人摆脱病魔、疑难杂症患者药到病除的事例,在县内县外传为了佳话。在新中国建立初期,密云县河南寨乡提辖庄村一位患者,经北京两大医院都无法治疗,催促家属赶快运回,别让人死在路上。患者在密云沙河下火车后,家属用门板抬着奄奄一息的病人,当路经宝林堂诊所时,停下来休息。路遇一位熟人建议进去找王大夫,家属却认为没救了,能赶到家咽气就算不错,决意放弃治疗。在熟人的劝说下,病人家属说,反正不行了,快咽气了,试试吧。进了宝林堂,向王大夫叙述了病情,他赶紧拿上针包就来到街上。这时,病人面色如土,一动不动,他将三指搭在病人“寸、关、尺”部位诊脉后,取针分别扎在病人的头部、手臂等处,边进行“捻、弹”针灸,边让病人家属到对面羊肉铺去买一碗羊杂汤、两个火烧,并告诉家属病人醒来就会喊饿,只要他喝汤吃饭,人就有救。病人家属半信半疑地买来羊汤、烧饼,说话间病人慢慢睁开双眼便微弱地说“我好饿呀”,这使在场的家属和围观的人都目瞪口呆,见证了他让病人“起死回生”的神奇疗法。他接着开了几付中药并嘱咐家属:七天之后,他病要是还不好,再来宝林堂。七日后病人自己步行来到宝林堂,他又给他开了几付药,服后,果然痊愈。一个30岁朱姓女士患不孕症,多方求医未有效果,来到诊所他仅用针灸和几味草药加偏方,在一年之后,患者果然生下了一个男婴。
无数病人都称他为“神仙的手”“菩萨的心”,言表他医术高明、心地善道。而他认为病人是“衣食父母”,没有贵贱之分,作为医生应以真诚相待。说到底是表达行业内的“医德”问题。对慕名而来的患者中,遇有急、危、重病者,他必定关照他们提前就诊,遇有腿脚不便、高龄老人的患者,他大多坚持上门诊治。尤其对于那些贫困的患者,他从不歧视,不但随请随到,还赊给他们药品,或者免费医治。他的高尚的医德和精湛的医术,声名远播,慕名而来的人遍及京、津、冀,远至湖南、四川、甘肃等十几个省份。就连朱德委员长夫人康克清等一些党和国家领导人、大学教授等知名人士也都请他看过病。他的日门诊量有时竟达百人之多。当年《河北日报》(密云时属河北省管辖)评选河北省“名医”时,王宝珍医生是登在省报上的六名之一。宝林堂也因价格公道、医疗好,被确定为密云县的机关、团体人员公费医疗的定点单位。
王宝珍先后收了多名徒弟,教授徒弟们医术,全靠着口传心授。那时候,药店坐堂收徒,师傅都比较保守,像他学徒时有很多医术都是从师傅那里“偷”学来的,也有许多是自己凭着多年临床经验积累总结出来的,这属于自己独创的医术。那时,大多师傅是要“留一手”的,而他带徒弟则不然。他除了让徒弟们将各种中医医典抄写、背熟之外,还亲自给徒弟们讲授,并把自己多年来积累的经验和保存的方子,毫不保留地传给徒弟们。他的徒弟至今还保存着他许多的药方,有些是当年他门诊时开的,也有许多是徒弟开方后,经他验审亲自改写的。他带徒弟非常耐心、和蔼,他总是一边诊病开方,一边指点徒弟要铭记辨证成因。他教导徒弟:学医,要用心+悟性,主要靠自己去体会和应用。那时一般中医多是只开方不记病例,但他不同,在宝林堂诊所开办的二十多年间,他留存了十几万份药方,这也为他以后教徒、开办医校和著书立说,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49年密云县医生联合会成立(后改为密云县卫生工作者协会),他被推选为主任。协会的职责是考核县里医生的医术水平和行医资格。在缺医少药的年代,为了培养更多更好的医生,他倡导并亲自主持创办了“中医业余学校”,他拟订教学计划、编写教材,还亲自授课,深受学员们的好评和爱戴。由此他萌生了整理和传授自己从医经验的想法。于是,他开始系统整理自己行医的病例档案和方剂笔记。
整理医案、笔记,全凭他“挤”的时间进行。他常年披星戴月,从早忙到晚,有时他刚进家门,就有病人上门求医,经常是刚端上饭碗,就立即出诊。老伴儿常说他没早没晚、没年没节。即便如此忙落,但他每天也要坚持查阅书籍、写笔记、记病例。他在河北省医生代表会上献出自己的一些验方,在河北省麻疹中医防治经验交流会上,交流麻疹防治经验,省卫生厅长段慧轩非常重视,省长刘子厚热情接见了王宝珍。1957年他终于将自己多年积累的临床经验进行完汇总整理,出版了《麻疹的中医防治》和《经验方》(与人合著)两部专著。医书出版后便产生了积极的社会影响,当年患麻疹病的人很多,他凭着传统中医学的针灸和汤药、偏方治愈无数患者,将这一积累出许多宝贵的临床经验通过书籍推广到了全国。当时还没有形成西医西药疗法。因此,《麻疹的中医防治》一出版,就引起了中医界的高度重视,运用他的经验,在全国范围内抢救、治愈了很多麻疹病人,有专家称“王宝珍在传染病预防和诊断上有一定的造诣和贡献!”他所研制的秘方、验方也被编入当时国内的多种《验方集》中。他对内科、妇科、儿科的疑难杂症和传染病的预防和治疗,都有着自己独立的见解和临床实践的独到之处。
1956年1月,公立的密云县医院还没有中医,他带宝林堂全部资产和医生、司药等,自愿加入密云县医院(宝林堂参加不属于公私合营性质)。1956年2月1日,医院以宝林堂资产为基础,启用原有门面、诊室、药房等13间和全部设施、器具,中草药及丸、散、膏、丹等中成药,增加了中医门诊,县医院开始设立中医科,县委书记阎振峰动员他担任负责人。后来,县委决定成立专门的中医部,县医院留下一小部分,中医科由县医院分离出来,以此为基础成立“密云县中医门诊部”(今密云中医院前身)。1958年密云县卫生学校成立,他担任兼职教师,结合自己临床经验又编写了《针灸学》《诊断学》等教学讲义,把自己的平生所学和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学生们,为密云县培养了一大批中医人才。1965年他被评为密云首个中医主任医师。因教学需要,他还研学《细胞学》等西医著作,学习西医知识,兼容并蓄,他这种孜孜不倦,博采众长的学习精神,也使他成为了当时密云医学界的一位独具风范的医学名家。
1961—1966年,设在宽街的北京中医院党委书记张显荣(兼北京中医药学会秘书长),每年两三次,周末自费乘火车到密云,登门拜访他,促膝长谈,并且一直诚恳邀请他到北京中医院工作。而他深知远郊区病人对自己的需要,婉言推辞说,北京好大夫不少,不差我一个,密云病人很多,看病很难,还是留在密云吧。
1956年他被选为密云县第二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和县人民委员会委员,1960年任县第二届政协委员,1963年任县第三届政协常委。作为一名人民代表和政协委员,他心系着群众疾苦,忠实履行参政议政、建言献策的责任。1964年他在县政协会议上对1958年刮“共产风”、吃大食堂、搞“浮夸”,导致群众因缺食少粮患浮肿病的事实,提出了意见。因此,“文化大革命”运动一开始,他就被加上“恶毒攻击‘三面红旗’”的罪名,被扣上“三反分子”“反动学术权威”等帽子。
1966年6月初的一天,他一上班就被造反派揪斗,“关押”了起来。抄家时,自称造反派的人把他所有珍藏的书籍,保存的处方和病例资料都用车推走了,有很多至今下落不明,尤其令人痛心的是,他自己的三本宝贵的验方秘方,查无音信。一个徒弟曾经偷偷看望正在一街大队劳动改造的他,见师傅已瘦成了一把骨头,手、肩还有吊打的伤。徒弟哭了,让师傅把打他的人名字说出来,他只是摇头一笑。随手将一个鸡蛋悄悄塞在了徒弟的手上。殊不知,这枚鸡蛋是一个患者偷偷送给他的,人们都知道他是好人。患者不忘他的好,他也心系着患者,即使他被揪斗失去行医机会,仍然不忘医生的职业。造反派让他打扫卫生时,发现掉在地上的几根弯曲的针灸用针,他急忙捡起,小心的保存和修复。造反派剥夺了他行医的权利,却剥夺不了他治病救人的一颗慈善之心。
经他看过的最后一名病人,恰恰是自己的妻子。他被揪斗期间,不准回家。妻子患急性黄疸性肝炎,眼珠焦黄,浑身蜡黄,黄疸指数达1200多微摩每升(成年人黄疸指数小于17.1为正常值),已经卧床不起数日。他这才被允许回家看望一会儿,他看到徒弟开的方子,说方子不错,就是一味药,你还是太担心,用的是熟军(熟大黄),不敢用生军(生大黄),改用生军,疗效就会明显。他又制作锥形蜡纸筒,以面饼敷在病妻的肚脐上,点燃纸筒后,面饼上出现厚厚一层黄面儿。随后他只得心情沉重的离开家。由于身受折磨,惦念妻子,已是身心憔悴的他,五天后在“黑帮屋”突发心肌梗死去世。不幸中的万幸,此前妻子经他施救,又吃了他改过的方子,病情立即减轻,经徒弟继续治疗,逐渐得以康复。
“文化大革命”中,他曾两次被揪斗、审查、剥夺人身自由,进行劳动改造,每次都牵动着密云人民的心,特别是那些被他治好病,受过他医术惠泽的人们,为他鸣冤叫屈,却又无奈,只有盼望能看到一眼恩人,才觉心里踏实。曾任密云县外贸公司经理的退休干部李茂森,在他14岁时,发烧住院,医生按照“感冒”治疗,不断打“盘尼西林”,非但不管用,而且大口大口地吐出脓痰,竟一年不愈。最后医生告诉他的母亲孩子恐怕没救了。邻居提醒老人赶快去宝林堂,当下李茂森已是双眼紧闭,他在患者身上扎了四针后,便奇迹般地醒了过来,接着又服三付汤药,孩子就此保住了性命。事后,李茂森的父母拿着礼物登门拜谢,结果被他谢绝了,并连说看病是医生的责任。当茂森母亲听说恩人遭迫害时,让儿子到医院“关押”室给他送来水果、鸡蛋,结果造反派不但没让送过去,竟然夺过去全都倒进了垃圾桶。后来,茂森母亲听说恩人被折磨含冤去世时,老人仰天含泪为他鸣屈。原密云县妇联主任胡凤兰的女儿,小时全身浮肿,脱肛、便血,生命垂危,是经他的两付中药使孩子起死回生。也是曾被两付中药治愈不孕症的教师田淑文,听到他冤屈过世的消息,对人感叹:上到县官,下到百姓哪个不是他看好的病!
众人有口皆碑,勘比一尊丰碑。在他去世五十年后,人们还经常提到他,南大街一位老人称,记得自己上小学时,经常留鼻血,老先生给开了三付药,只吃了两付就好了病,不愧一代名医!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人们却深切怀念着他,经常回忆他的音容笑貌,谈论他的治病救人佳话。正如当年一位患者送其匾称赞他:“术兼华扁真妙手,功在城乡传令名”。也正像当年王宝珍谦逊自书的楹联:“未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这两副楹联,恰好是对一代名医王宝珍一生的真实写照。
公道自在是人心。王宝珍,这位人民的好医生,于1969年1月13日含冤病逝。1978年,中共密云县委为其平反昭雪,恢复名誉。
(作者:张生军 郭德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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